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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章 茶藝速成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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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章 茶藝速成班

“遲簾。”

季易燃按住了遲簾的肩膀。

遲簾驟然暈倒在地,他虛脫地躺著,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淚,腦海裏面什麽都沒有了,只留一身刺骨的涼意和抽搐。

季易燃把遲簾拉起來,將他的手臂搭過自己肩頭,攙著他離開。

遲簾的腳拖著地挪蹭著走,他的眼皮耷拉著,整個人沒了一點生機。

孟一堃在長廊拐角迎面走來,看到他們這狀況,神經末梢瞬間拉緊,他就只是去廁所通個腸子,這麽點時間也能出岔子?

“阿簾心臟,不舒服。”季易燃道。

“心臟怎麽會不舒服?”孟一堃和他一起攙遲簾,“你們不是在客廳嗎,怎麽到這邊來了?”

兩個發小都跟死的一樣,沒一個回答他的。

“哪來的血腥氣?”他又問。

那兩人還跟死的一樣。

孟一堃順著氣味鎖定遲簾的嘴和季易燃的左手,他不敢想他們是從哪個地方離開的。

老謝跟他老婆在房裏親熱,臥室就在那條長廊上面。

孟一堃下樓梯的時候腳下一滑,是季易燃隔著遲簾撈他一把,他才沒有摔下去。

“阿簾,你不是要把念想藏起來,不挖墻腳嗎?”孟一堃額頭冒汗。

遲簾閉著眼,沒讓人看見他眼裏的情緒,他聽發小跟老婆親熱,聽得心臟病發作,到現在還在一抽一抽的疼。

更是對發小……

遲簾心驚肉跳一陣後怕,他不能對孟一堃跟季易燃說,誰都不能說。

三人走出謝家,孟一堃給謝浮打電話:“老謝,阿簾跟老季都回家了,那我也回了。”

謝浮沒出聲,聞言就掛了。

孟一堃目送兩個發小各回各家,他對著深沈的冬夜吐口濁氣,總算是有驚無險。

.

遲簾回去沒休息,他大腦神經質地亢奮,吃了藥就在電腦前殺僵屍,殺得兩眼通紅,整個人隨著他點擊鼠標的頻率抖動,神態嗜血瘋癲。

那些僵屍的樣子逐漸模糊,又逐漸清晰。

一張張臉都是發小謝浮。

遲簾猛然把鼠標甩出去,怎麽還來第二次,瘋了,他這真的是情動嗎,哪有動個情就想殺了發小的。

僵屍打不成了,遲簾在電競椅裏癱了片刻,忍不住拿出手機刷了刷發小的朋友圈,看他老婆。

看了很久,遲簾把自己蒙在被子裏,腦中是撞門和輕吟,他在被窩裏齷齪地抓住齷齪的東西,自暴自棄地把玩了一陣,終於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年初一遲簾就恢覆如常,他給奶奶和姑姑拜年。

遲奶奶打量孫兒,生怕他在自己不註意的時候缺胳膊少腿:“你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睡的,怎麽眼睛這麽紅?”

“不到十點就回來了,我當時在看晚會,聽到了動靜。”姑姑吃著碗裏的雞肉,“他眼睛紅還能是怎麽了,不就是打游戲打的。”

吃奶奶嚴肅:“小芬,你十點都沒睡?”

遲芬:“……”她咽下嚼不爛的雞肉,給幸災樂禍的侄子一腳,話是跟她媽說的,“我平時七八點就睡了,這不過年嘛,想著把晚會看完。”

遲奶奶沒再嘮叨。

“媽,你上午就走?”章女士問。

“去拜訪老戰友。”遲奶奶攏了攏梳理過的白發,“孫兒,你跟我一道去。”

“我就不跟著了吧。”遲簾打哈欠,“我上午要補覺。”

老人心疼孫兒,不讓他跟著了。

.

遲簾吃了雞湯面去謝家串門,他把自己的這種行為定義為自殘。

上趕著被虐,又痛又刺激,遲簾想著,心臟的抽痛次數多了,閾值是不是就上去了,到後來就感覺不到痛了。

遲簾為了引起發小老婆的註意,拼了命的找機會去他視野範圍,可他真的就能對一個頂級大帥哥視若無睹。

裝的,肯定是裝的。

遲簾斷定發小老婆對他的無視是種偽裝,此地無銀三百兩。

於是遲簾腦補出了發小老婆對他有意思,只是礙於未婚妻的身份不能表露出來,他的道德感就此開始瓦解。

並未是我單相思,是我們狼狽為奸。

遲簾進謝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,一天三頓都在謝家解決。

大學放假早,開學還晚,遲簾不怎麽和狐朋狗友約,大部分時間都在謝家。

有次遲簾去的時候被告知發小跟老婆去了公寓,他問了地址找過去。

陳子輕打開門看見遲簾,他立刻就給謝浮打電話:“老公,你發小遲少過來了。”

遲簾一只腳跨進門裏,一只腳在門外,不滿道:“老子是惡人?”

”不好意思啊遲少。”陳子輕解釋,“我老公說我安全意識薄弱,家裏來人了,要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。”

遲簾這另一只腳擡不起來了,他跑來幹什麽,還沒進門心臟就疼上了。

現在他跟發小的老婆孤男寡男,對方並沒有趁機對他撩騷勾搭,他伸手去拉背對他的人衣服。

陳子輕趕緊掙脫:“遲少,有什麽事你說。”

遲簾被這個人的過大反應傷到了,他又不是病毒,至於避嫌成這樣。

“你為什麽每次都不看我?”遲簾控制不住地走近。

陳子輕後退。

遲簾把他堵在墻邊:“你對著老謝的其他兩個發小就不這樣,只躲我,這是為什麽?”

陳子輕盡量跟他拉開距離:“單純是因為我跟你最不熟。”

遲簾:“……”

靠。

所以不存在狼狽為奸,只有單相思?

遲簾腦子昏頭地弓著腰湊近,嗅到他的味道,整條背脊都開始不受控地發麻:“我長得不帥?”

他心想,你要是說我不帥,那就是虛偽,我看你怎麽回答我。

“你,孟同學,季同學都帥。”陳子輕說。

遲簾輸了敗仗,他惡意地問了個問題,想看這個人尷尬難為情到臉紅。

“顧知之,”遲簾問,“你跟你老公用的哪一款?”

陳子輕沒聽明白:“什麽?”

“情趣用品。”遲簾盯著他小麥皮的臉,手指動了動,想掐個印子,“都是我給你們代購寄回來的。”

陳子輕:“……”謝浮這是一筆一筆都要算。

不敢想怎麽分,先談著吧。

謝浮什麽時候完全相信他給的是全部的愛,不試探他,不介意遲簾了,他們就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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遲簾沒在謝浮回來前走人,那就顯得不合理,所以他等謝浮回來,裝作無聊來看看,順便聊了會才走。

第二天一大早,遲簾又去謝家串門。

不巧的那對未婚夫夫要出門約會,遲簾沒法擠進去,他只能喪家犬似的回家,在書房裏狂殺僵屍。

這幾天他殺的僵屍沒有十萬也有大幾萬。

遲簾殺了一個白天殺累了,他腰酸背痛地坐在新電腦前翻了翻幾個盤,好像少了什麽,他不斷刷新,總感覺有個東西應該存在,卻不在了。

家裏太悶了,遲簾跑出去玩,他在酒吧碰到了個事兒,一女生好像是受了情傷,邊哭邊喝酒,喝得爛醉被幾個人纏上,她不是個好惹的,一耳光一個全給扇了。

但男女體能有差,女生很快就落於下風,她被那幾人拖走。

遲簾正好一肚子躁火沒地兒發,索性跟過去把幾人打趴下,他叫坐在地上的女生聯系朋友。

女生大著舌頭:“遲……遲簾?”

遲簾一頓,他半蹲著看女生這張哭花了妝的臉:“你哪位?”

女生從斜挎的小包裏拿出紙巾擦臉上的眼線黑印,勉強露出模樣來。

遲簾瞇眼看了看,圈子裏的沒有對得上號的,那就是老同學?

“一中……”女生把手上的臟紙塞進小包裏,打了個酒嗝,“我以前是一,一中的。”

遲簾嘖了一聲,還真是老同學,他沒什麽同學情分。

女生只對他剛才的出手表示感謝,其他就沒人,只是醉醺醺的靠在墻邊。

遲簾往出口走,那沒什麽交情的老同學喝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德行,又是個女的,在酒吧這地方,五毒俱全。

“真他媽麻煩。”

遲簾把老同學帶去酒店,開了個房間讓她自生自滅。他一邊往外走,一邊看謝浮的朋友圈新內容。

“顧知之多大的人了,還在手上系米老鼠氣球,裝什麽可愛,賣什麽萌。”遲簾嘴硬地說了句就保存圖片,確實可愛,也確實萌。

“你想,想起來了啊。”

背後忽然響起不太清晰的聲音,遲簾內心湧起幾分古怪,他在轉身的同時掩蓋掉了情緒:“嗯。”

女生倒在床上,臉被頭發絲糊著,她語無倫次地說:“你爸媽找我爸媽,利益上的,所有人都是這麽來的,要我們守口如瓶,不準把你跟顧知之的事告訴你。”

遲簾的四肢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顫栗席卷,什麽事?他跟發小的老婆能有什麽事,會有什麽事?

女生神志不清地說了幾個片段,她也不是說給遲簾聽的,就是隨便開個頭回憶自己的青春往事和剛死的初戀。

遲簾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什麽表情,原來他跟顧知之做過同桌,他為了顧知之踹人,他當著全班人的面說他是顧知之的監護人。

顧知之高三上學期還在他家裏借助過,和他一起上學放學。

因為兩人的奶奶有舊交情。

他奶奶竟然也在這場糊弄他的大戲裏有戲份,厲害,真厲害。

遲簾氣息急促地走出房間,他哆嗦地咬破舌尖讓自己稍微冷靜點,所以不是他去國外治病以後,顧知之才去一中的。

老天爺大概是看在他好心搭救老同學的份上,對他動了點憐憫之心,把他的世界撕開了一個口子,露出一小塊謊言,那裏面剩下的必然全都是謊言。

根據他對顧知之產生魔障般的欲望,站在禮義廉恥和發小情誼搭建的懸崖邊搖搖晃晃,怎麽都難以壓下挖墻腳的失心瘋勁頭,一種可能在他心底竄出,他心跳加快,快到讓他有些害怕。

如果只是普通同學受到班裏人欺負,他不會做到那個份上。

如果他們只是朋友,他為什麽會忘記,身邊人又為什麽要隱瞞他們相識的事實。

還有謝浮發在朋友圈的紙玫瑰,他當時感覺應該是橙色的,說明什麽,說明顧知之也給他折過,就是橙色的。

哪種情況下能送人玫瑰?

必然是情侶。

所以,他跟顧知之是一對。

遲簾想笑卻牽不起僵硬的唇角,他還想等發小跟老婆掰了以後撿漏,敢情那本來就是他的人。

不是他想搶謝浮碗裏吃剩下的,而是……謝浮吃的是他吃剩下的,反過來了。

遲簾帶著滿腔的激動與遭受背叛的怒火回去,他暢通無阻地通過謝家防衛,上到三樓,像前來索命的厲鬼。

發小趁他生病失憶和他的對象搞在了一起,這讓他怎麽能不恨,他把他們大卸八塊的心都有。

不行,只能把發小大卸八塊。

顧知之不能傷到分毫,他還要讓顧知之跟他懺悔,用一輩子對他贖罪,把欠他的都還給他。

遲簾驗證臥室門鎖,解不開,有了未婚妻的人改了門鎖設置。

門鎖觸發警告,謝家卻沒被驚動,顯然是裏面的人及時吩咐了,攔下了。

遲簾面色扭曲地站在門前,除夕那晚的畫面在他眼前重現,他的心臟遭受更大的重擊,痛得全身痙攣不止,應該拿把刀上來的。

刀不方便,槍最好。

他在射擊俱樂部玩過一陣子,他槍法不錯,能一擊斃命。

那太便宜謝浮了,最好是多開幾槍,不打在要害,讓他感受自己身體裏的血慢慢流盡。

門突然在他面前打開,遲簾臉上翻騰的殺意沒有收斂,就這麽展現在陳子輕面前。

抽氣聲從陳子輕的嗓子裏發出,他聽到臥室外面的警告就有了不好的預感,於是他不等謝浮有動作,便快速說他出去看看是怎麽回事,現在他的預感成了真的。

遲簾想起來了。

陳子輕從他的目光裏看到了殺念,怨恨,憎惡,痛苦,悲傷,還有委屈。

不對……

遲簾想起來不是這樣,他想起來了,這幾樣情緒會濃稠許多倍,大概是無意間得知他們曾經談過。

可僅僅只是知道他們談過,遲簾不會到這程度,他一點都沒有自己竟然為了一個他瞧不上的人彎過的困惑。

遲簾只怕是在沒記憶的情況下,對他……

陳子輕剛要說話,遲簾猝然一把扯開他的睡袍,他鎖骨的紋身暴露在外。

“謝、浮、的、老、婆。”遲簾一個字一個字地念,齒間像有塊血淋淋的碎肉,不知道是從誰身上撕咬下來的,讓他每個字音都散發著刺鼻的嗜血味道。他伸手去碰那處宣誓獨占權和所有權的紋身,還沒碰到就被避開了。

陳子輕攏上睡袍,一股大力猛地把他摜在門邊,睡袍又敞開了,鎖骨下的紋身隨著他的呼吸起伏,紅了起來。

遲簾用可怖的眼神盯著,隨時都要把他這塊皮挖下來餵狗。

陳子輕掙不開,他見遲簾眼中沒了清明,被什麽附身一樣低頭朝他鎖骨咬來,他焦急大喊:“遲簾,我不管你發現了什麽,我們已經分手了!”

遲簾把自己放在被顧知之帶了綠帽,要來找奸夫淫夫算賬的角色位置,現在卻被告之……

他們分手了。

遲簾的全部情緒都在這一瞬間暫停,整個人一動不動,他都忘了還能喜歡上,那當時他該多喜歡,只怕是喜歡得要死,怎麽會分手。

“不可能。”遲簾茫然到不知所措,“不可能分手,你騙我的。”

陳子輕不知道從哪個時候開始解釋。

臥室的門再次打開,謝浮走出來,他掃了眼按著他愛人雙肩的手,一根根地掰開:“阿簾,別碰我老婆。”

遲簾喉頭腥甜:“我都知道了。”

謝浮按墻上開關,三樓樓梯口的暗門被調出來,關上,阻擋了樓下的人。他這才問:“你知道什麽了?”

遲簾咬牙切齒:“我跟你老婆以前認識。”

謝浮說:“認識,你剛才的動作未免太失禮。”

遲簾脫口而出:“那我是你老婆的前男朋友,這樣夠嗎?”

周遭氣流凝住。

陳子輕最怕一段感情分了以後還有後續,三段的對象是發小,這種後續又沒法避免,不想看到的結果出現了,他後退到謝浮身後,頭垂下去。

遲簾見他做出這種舉動,五官不自覺地難受得擰了起來。

謝浮問遲簾:“找回失去的東西了?”

遲簾的嗓子跟心口都被堵住,他沒有找回來,不管是記憶,還是人。

謝浮從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:“哦,有人告訴了你。”

他自語:“這就奇怪了,知情的就幾個人,沒有誰會往外說。”

遲簾心不在焉,視線往謝浮肩後掃。

“你通過獲取的學校片段和其他信息結合,得出的結論?”謝浮自我分析,“其他信息是什麽信息?”

遲簾回神,面無表情。

謝浮跟他對視,眼眸瞇了下:“別是你在顧知之是我老婆,你又不清楚你們是舊相識的情況下,你對他有了不正當的想法。”

遲簾失去理智:“是又怎樣,只準你挖我墻腳,不準我挖你墻腳?”

謝浮的臉上浮出被兄弟汙蔑的失望:“我沒有挖過你墻腳。”

遲簾的氣息有些吃力地牽著心臟,他盯緊謝浮,不知怎麽就冒出一個詭異的猜想: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上了你老婆?”

“我知道了,還讓你上三樓,”謝浮笑得極其冷淡,“保留你在我家的所有驗證信息?”

遲簾無法反駁,但他不會道歉,在這場他毫無防備的戰爭裏,他是審問的一方,他不會低頭的。

謝浮說:“跟我去書房,我告訴你所有。”

袖子被拉住,他側回頭,對上愛人忐忑不安的眼神。

“你回去睡覺。”謝浮把愛人睡袍的皺褶撫平,摸了摸他嚇得有點僵的臉,“老公一會就回來陪你。”

陳子輕垂頭進臥室,沒有去看遲簾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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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浮在書房點了熏香,他把打火機放在桌上,在抽屜裏拿出香煙,不快不慢地揭開當初的真相。

作為一個見證者之一,他沒還原小情侶的恩愛日常。

這實在是剮他的心,他不想當場不適到嘔吐,所以他就跳過去了,他說的是最後一段劇情。

有他提醒遲簾要註意要謹慎,遲簾卻還是在一次和父母旅行途中,大意的在顧知之後頸留下痕跡,被父母抓了個正著。

眼看就要露陷之際,是他出面做顧知之假男友,甚至拉動全家給他們打掩護,這才讓他們繼續瞞著父母談戀愛。

遲簾的腦子似被灌進來一鍋滾水,燙得他神經不住地扭動,這麽說,他又錯了,搶走他對象的發小實際給他背過鍋,很看重友情,而他對發小的憤恨是他不識好歹,忘恩負義?

去他媽的吧,他對過去沒印象,只知道自己的對象成了發小的老婆。

“你們談到學期結束,一切都很順利,直到年後,東窗事發。”謝浮點了一根煙,“那是大年初二,你從醫院趕回來找我說你要去國外,下午就出發,很倉促,我也十分意外。”

遲簾心頭不安,是不是顧知之受了傷,他幹澀地問:“我為什麽是從醫院趕回來?”

“你奶奶摔倒了,你爸媽帶你去看她,老人家希望你跟顧知之分手,這是你告訴我的其中一個信息。”

遲簾聽到這身子一晃,那怪不得……怪不得會分手。

可能還是他主動提的。

他有些不敢再聽下去了,他害怕,他不想自己連找顧知之質問的資格都沒有了。

“你還說你爸媽根本就沒被我們蒙混過關,他們一直都知道真相,只是打算等你高中畢業。”謝浮半闔著眼,緩慢地吸了一口煙,“你和你爸媽談判的具體細節我不清楚,他們為什麽提前攤牌,要你放棄顧知之的原因我也一概不知,這是你們一家三口的秘密。”

頓了一兩秒,謝浮說:“我猜是和你的心臟問題有關。你因為顧知之傷害自己的身體,你爸媽才會等不下去。”

遲簾第一反應是,他為了減輕心臟的不適加大藥量。

可那時候他跟顧知之不是好著的嗎?難道他們之間出了問題,他談得不快樂……

“去年旅行差點暴露那次,你爸媽把你叫去房間談話,他們讓我陪著顧知之,我從顧知之口中得知你疑似換了分離焦慮癥。”謝浮說,“你們的感情不太健康,詳細的我這個外人就不知道了。”

遲簾的氣息粗沈起來。

“總之,你爸媽強行送你出國,你爭取到的權益是你跟顧知之分開兩年,完全斷掉聯系,兩年後你還喜歡他,你父母就同意你們在一起,你想用兩年的分離換一輩子,你希望我們幾個發小能在你受控制的期間幫忙照看顧知之。”

“到這裏,你對你們的未來是很好看的,你應該也和顧知之說明了你的計劃,因為我把我的手機借給你,並幫你引開你爸媽的保鏢,為你們爭取到了通話時間。”

謝浮從漂浮的煙霧裏看過來,“遺憾的是,你到國外就心臟病發失憶了,顧知之初五從老家帶著特產回來,你家所有防衛都清掉了他的驗證,他進不去,跟個傻子一樣拎著大袋子站在你家門口。”

遲簾下意識想象那一幕,他眼眶酸熱心裏難受,他爸媽迫不及待的把顧知之劃出了他的界限。

“顧知之在京市無依無靠,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收留你到高中畢業。”謝浮說。

遲簾譏笑:“然後你們就他媽趁我沒有記憶的時候搞上了,我失憶是一種病,你們這麽做對得起我嗎?”

“別說得這麽難聽,兩情相悅而已。”謝浮坐起來,手扶著額頭,“他基礎太差了,本來是你輔導他作業,你不管他了,他就又成了無頭蒼蠅,可他想上大學。”

謝浮嘆息:“阿簾,他問我們幾個誰能幫他補課,是用求的。”

遲簾把唇抿緊。

“那時候我沒表態,因為下學期學生會的事太多了,我沒閑工夫,是一堃把我推出來,說我是年級第一,顧知之就想讓我教他。”謝浮說,“我當時答應他,基本是沖的和你多年的發小情。”

遲簾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勝利者的嘴臉。

謝浮把煙灰磕在書桌邊的地上:“你也明白,我們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,一對一的朝夕相處久了,只要能在某一瞬間產生好感,那就是心動。”

“那時已經是你在國外讀書生活的三個多月以後,我試探顧知之有沒有從你們的感情裏走出來,他說有,但我覺得沒有,所以我沒表露我的心思。”

“我沒說還有個原因,臨近高考,我希望他專心覆習,能多提高幾分就能多提高幾分,這樣一來,他在志願上的選擇就能多點。”

書房裏一時只有謝浮的聲音,他耐心十足地講給盛怒中的發小聽。

“我沒按照原計劃去國外留學,我進京大,他去農大,我和他在兩個學校中間挑了個公寓住,到這時我依舊沒讓他發覺我的心思,是九月份有了個契機,我向他表白,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,當時他可能對我有點想法,不多,我們是通過一次次的磨合才堅定的選擇了彼此,從而訂婚。”

遲簾一路聽下來,臉上沒了血色,謝浮在說,他們兩個人是正常交往。

不存在一絲茍合。

他們沒有對不起他,請他尊重他們的感情,不要侮辱謾罵曲解。

“那我呢,”遲簾手指著自己,“我他媽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沒了對象!”

“只能說造化弄人。”謝浮走現實路線,不走童話故事風,“就算你不失憶,你也會失去顧知之,你們分開前感情已經出了裂痕,再加上分開的那兩年未知因素太多,異地本就有很大的破壞力,更何況是在父母監視下的異國。”

遲簾徒然被一股疲憊擊中心臟,自己的興師問罪淪為笑話,他明明沒有錯,卻好像全是他的錯。

是他搞砸了一切。

他跌坐在了地上,渾身籠罩上了一層頹廢的氣息。

從闖進謝家以後,所有都和他以為的不一樣,他有種還不如不知道他跟顧知之好過的錯覺,他寧願飽受煎熬等著撿漏,現在是怎樣,他擁有過他想要的,卻沒抓住,也沒了再拿回來的立場。

“阿簾,你家裏不同意你跟顧知之在一起,這是最致命的,也無解。”謝浮把小半根煙撚滅在指間,“你抵抗不了你爸媽,他們當初采取的措施很溫和,甚至可以說是在哄著你。”

遲簾笑出聲:“哄著我?硬生生逼我出國,要我強行跟我喜歡的人分開,這他媽的叫哄?”雖然他不記得當時的情形,可他能捋得通,所謂的兩年是他爸媽的戰術。

“厭惡療法聽過嗎,針對同性戀的。你爸媽把你送去治療,你不但會忘掉顧,還會對同性戀產生生理性的厭惡。”謝浮雲淡風輕地告訴活在象牙塔裏的發小,“到那時,你就真的什麽都不剩了。”

遲簾冰冷冷道:“我用的著你提醒我?”

“那我就不多說了。”謝浮起身開窗吹散身上的煙味,“不早了,我要回房陪我老婆了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

遲簾爬起來,一腳踹歪厚重的書桌:“你讓我當作什麽都不知道?”

謝浮揉著太陽穴:“往下說。”

遲簾:“我要他。”

“他不是一部手機,一臺電腦,一款手表,你要我就給你。”謝浮聽到了笑話,“他是我的未婚妻,我們舉行過盛大的訂婚宴,這個圈子裏的同輩晚輩長輩都清楚,你知不知道你那三個字意味著什麽,阿簾,你失憶後跟失憶前沒有任何變化。”

遲簾找不到立腳的地方,他不說話,只是無聲地表示他的執著。

謝浮的眉間生出疲態:“你要我把我老婆叫進來,讓他在我和你之間二選一?”

遲簾的面部僵冷。

謝浮笑了笑:“你不敢,因為你知道答案。”

下一秒他沈沈嘆息,有些許的勸慰意思:“阿簾,我重申一遍,我是在多次試探確定顧知之對你沒有了感情以後,我才對他表白的。你於他已經是過去式,你再糾纏下去,只會糟蹋身體,從而導致你爸媽對付顧知之。”

“兩個成功人士多的是手段和人脈,對付一個小輩不用吹灰之力。”謝浮攤出內心的憂慮,“他是自由的,他有自己的學業和生活圈子,我不能時時刻刻都看著他守著他,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了,我會,”

遲簾吼:“我不會讓他出事!”

謝浮好笑道:“你說不會就不會?你有什麽?你的一切都是你爸媽給的。”

遲簾頭痛欲裂,謝浮說的他都知道,可他已經發現他喜歡的人曾經是他的,這讓他怎麽可能輕飄飄的放下。

“所有人都騙我。”遲簾自嘲,他的親朋好友都把他當傻子。

謝浮說:“這是你爸媽的意思,他們不想你再記起顧知之,不想你和他在一起,我們只能隱瞞。”

遲簾揮落書桌上很受主人愛惜的筆墨紙硯:“那他媽是能瞞得住嗎,我不還是又一次喜歡上了顧知之!”

“抱歉了,阿簾。”謝浮擦掉濺到臉上的墨水,“你接不接受,顧知之都是我老婆了,我們現在很相愛,我由衷的希望你能像他一樣走出來,開始一段新的感情。”

話音未落,遲簾的拳頭就帶著勁風砸向了謝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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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浮一下都沒還手,他受了傷。

這事驚動了樓下的家長,是遲簾跑出去的時候說的,他手上有血,根本沒瞞著,大有一種天塌下來了,誰都別想活的架勢。

謝母抓住準兒媳:“阿簾知道就知道了,為什麽要動手打人啊,我家謝浮有什麽錯,他是在你單身的時候追求你的啊。”

大晚上的,陳子輕一點睡意都沒,他身上全是冷汗,聲音都是虛的:“我知道,我都知道,媽,我現在進去照顧謝浮,晚點我再出來和你說話,好不好。”

“媽不急,你先照顧他,媽不急的。”謝母忙不疊點頭,看起來十分沈著,實際都把準兒媳的手摳破了皮。

陳子輕破皮的地方刺刺的疼,有一處滲出了血絲,他唉聲嘆氣,做母親的看到兒子傷成那樣,情緒不穩也是人之常情。

臥室裏很安靜,謝浮躺在床上,他皮膚白,青一塊紫一塊的傷顯得觸目驚心。

”真不要家庭醫生過來嗎?”陳子輕走到床邊問。

謝浮搖頭。

陳子輕坐上床,和他無聲地對望。

“阿簾向我要你。”謝浮先開口,“我不給。”

他說:“我做的對嗎,老婆。”

“你做的對。”陳子輕親他,親了一嘴碘伏。

“可是說到底,你們分手不是感情破裂,是不再見面沒了交集以後才散的,阿簾失憶前的那一秒在喜歡你,沒有拿回記憶就喜歡上你了,他能為了你挖我這個發小的墻腳,道德底線,人品友情,聲譽自尊,兩個家庭的利益交錯等隨時都可以拋開。”謝浮幽幽地說,“老婆,他對你的執念,有沒有感動到你?”

“沒有”陳子輕說。

“心這麽硬。”謝浮彎起淤青的唇角,“那將來萬一我們因為類似的情況分開了,我也像阿簾那樣再次對你有了情動,你是不是也理都不理我,拿我當陌生人,在你的現任面前說我什麽都不是。”

陳子輕心頭一緊,謝浮不會是別的宿主吧,隨便一說就說的這麽……

太難了,第一個遺願太難了,怎麽我遇到的似乎都有偏執屬性。沒正式接近的季易燃除外。

陳子輕握住謝浮的手:“怎麽又為沒發生的事費神。”

“不過是有感而發。”謝浮扣住他指縫,漫不經心地摩挲了幾下,“把你的左手給我。”

陳子輕的左手破了,他見謝浮要看,就伸過去。

謝浮沒問他是怎麽傷的,只是垂下眼眸,舔他手背的那點血跡,一路舔到他傷處,唇舌一下一下地安撫。

門那邊傳來敲聲,陳子輕起身去開門。

謝母洗過臉了,鬢角潮濕:“小顧,我可以進來嗎?”

陳子輕說:“當然可以。”

謝母卻沒進去,而是問:“是我家謝浮的意思?”

陳子輕怔了怔:“那我問一下。”

他去問了,回來轉述:“媽,謝浮想讓你們去老宅住,還有傭人們都去,等到我們開學了,你們再回來。”

做家長的不會同意的吧。

哪知謝母說:“好的,我這就跟謝浮他爸收拾一下,馬上出發,家裏就靠你了。”

陳子輕呆滯了好一會才關上門,謝浮爸媽還真夠縱容溺愛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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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多時,謝母坐在去往老宅的車裏,她有些陰沈:“遲家那兩位人在哪?”

謝父猜測:“大概在采用放置的計劃。”

“放置?”謝母說,“這個時候了,他們還不改動計劃?”

“阿簾只是知道他跟小顧有過一段,並沒有恢覆記憶,這點他都不一定告知了爸媽。”謝父說。

謝母情緒走向失控的邊緣,聲音不同於平常那麽柔潤,帶著點令人發毛的尖銳:“可是他們的兒子把我們兒子打了!”

謝父拍了拍妻子的後背:“聽兒子的吧。”

謝母攥緊手指:“那兩人各有的公司,分開走的,他們的資金鏈方面……”

謝父明白妻子想做什麽,安撫道:“先聽兒子的。”

謝母不甘心就這麽算了,她瞞著丈夫偷摸打給章女士,在電話裏勉強維持多年鄰居情分說出了事情經過。

章女士沒怎麽開口,年初她兒子被謝家小子算計有她的參與,他們各取所需,所以她沒找謝家要說法,這次她兒子把謝家小子打了,她是理虧的一方。

“你們為什麽不處理幹凈?”謝母說,“關系到你們家阿簾的事,你們都這麽馬虎。”

章女士再次表態,對於你兒子的受傷,我們也很心疼,我兒子這邊,我在等他主動來找我。

在那之後我會帶我丈夫鄭重道歉。

章女士掛掉電話後捏了捏鼻根,兒子沒想起來就這麽發瘋,要讓他想起來了,查出他母親跟發小合謀拆散他們小情侶,他豈不是要斷絕母子關系,再對發小下死手。

事態每到一個節點就會出現新的變化,防不勝防。

章女士給丈夫發信息,他們暫時不回去,也不讓婆婆跟小姑子去那邊,把舞臺留給被他們欺騙,暫時都不想見到他們的兒子。

還有今晚的事,他們明明都花費精力和資源處理過了,怎麽會有意外,偏偏那麽巧讓兒子遇上。

這裏面,人為操控的成分不小。

不會是謝家小子,他得償所願,怎麽會嫌日子過得太舒坦,給自己找不痛快。

那是誰?

章女士短時間無法鎖定嫌疑人,她試圖重新回到公務中,卻反手就將桌上的文件全灑在了地上。

讓她兒子人生崩盤的根源,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的念頭卷土重來。

章女士雙手撐住額頭,陷入長久的凝滯狀態不能自拔。她會不會真的不顧謝家動用那一環,取決於她的好兒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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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浮後半夜發病了,他把自己栓在桌邊。

陳子輕嚇得不敢再合眼,他心疼地抱著謝浮,又是拍哄又是親吻。

謝浮漸漸在他懷中睡去,傷痕累累的臉看起來分外脆弱。

陳子輕跟系統申請儲存這個世界的感情線:“哥,你可不可以快點幫我上交申請,拜托了。”

系統:“好。”

陳子輕得到系統的回覆才松口氣,他撫摸謝浮手腕上的勒痕,心裏頭悶悶的。

謝浮不知道做起了什麽噩夢,面容陰森駭然,牙齒都在不停地打顫,他好像是在遭受酷刑。

陳子輕為了防止謝浮咬到舌頭,就把袖子卷了卷塞進他口中,同時一遍遍地親他亂抖的面部肌肉,和他說:“謝浮,我在呢,我在的。”

謝浮發出夢囈。

陳子輕把耳朵貼上去,模模糊糊地聽見謝浮說了三個字。

”媽媽,我想回家。”謝浮說。

陳子輕錯愕不已,他輕輕拍了拍謝浮的胳膊:“謝浮?”

少年忽然睜開眼眸,但他眼中沒有一絲清明,他眼神混沌無法聚焦。

陳子輕把呼吸放得很小聲:“謝浮。”

少年眼珠小幅度地轉了下,他沒醒來,再次陷入他的夢境。

陳子輕強撐著不睡,眼皮都揪腫了,他精疲力竭,這個世界除原主遺願外的其他遺願劇情線還好,感情線扭成了麻花。

也不知道遲簾又上哪瘋去了。

……

遲簾沒時間傷春悲秋借酒消愁,他把另外兩個發小約到別墅區南邊樹林。

孟一堃跟季易燃都被揍了,他們全程沒還擊。

遲簾又是氣又是笑的:“你們兩個真是我的好兄弟。”

他指著地上的孟一堃罵:“尤其是你,我他媽為了喜歡上發小老婆糾結得要死,自我唾棄難堪羞愧的時候,你怎麽做的,你阻止我,你讓我也找一份感情,孟一堃,你當時說那些的時候,有沒有想過哪天我知道了內情,你要怎麽面對我?”

孟一堃擦掉嘴邊血跡:“那我要怎麽做,我直接跟你說,你發小的老婆是你前任?”

“阿簾,我們都被你爸媽再三叮囑過。”他很無奈。

遲簾氣急敗壞地吼:“少他媽把我爸媽搬出來,你們是我兄弟,是我發小,不是我爸媽的兄弟發小!”

孟一堃吼起來:“可我們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!”

察覺遲簾的表情布滿疑惑,孟一堃立馬爬起來:“你不知道嗎,你之所以忘記顧知之,是因為你自身的防護機制。”

遲簾楞住了。

“你忘了他才能活,我們怎麽敢幫你把他想起來。”孟一堃扒了扒頭發裏的灰土。

遲簾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麽回事,顧知之讓他心臟痛到瀕死,他為了活命進行自我切割?

按謝浮所說,他跟顧知之通電話假分手,約好一起熬過兩年,守得雲開見月明,這怎麽會誘發心臟病,後來又發生了什麽?

孟一堃留意遲簾的情緒變化: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,放下吧。”

遲簾重重抹把臉:“說得輕松,換成你是我,你發現你心心念念的發小老婆是你舊情人,你身邊的人都騙你和他不認識,你放得下?”

孟一堃說:“我放得下。”

不等遲簾譏諷,孟一堃就又說:“因為我放不放得下都是我的事,我的前任已經不喜歡我了,一年過去,兩情相悅早就變成了一廂情願,情深緣淺。”

後半句讓遲簾肩膀一垮,他一言不發地跑走。

孟一堃去問躺在地上的季易燃:“老季,現在怎麽辦?阿簾可能還沒去找他爸媽對峙。”

季易燃擡手放在眼睛上面:“靜觀其變。”

孟一堃一拳砸在地上,只能這樣了,事情總是出現變故,驗證了什麽叫世事無常。

阿簾竟然在想起來前,先知道了他跟顧知之好過。

沒那層記憶覆蓋,他肯定很沒安全感,很慌,可他想要的安全感只能顧知之給。

顧知之不會給他一點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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遲簾悄無聲息地進了謝家,他沒去上樓,就在一樓客廳坐著。

天快亮的時候,陳子輕下樓看到他嚇一跳。

遲簾聞聲看過來,那一瞬間陳子輕分不清他到底記沒記起來。

有可能是越過他的意識進了他的情緒,現在的他已然是個整體了,只是他有緩沖,要晚一點才能發覺到這個現象,就像是長時間沒有使用過的主機,開機有點慢,過一會就好。

陳子輕去廚房的腳步停在半路,遲簾問他要做什麽,他說燒水。

”我給你燒。”遲簾坐了很長時間,全身骨頭關節發出讓人牙酸的哢哢聲響,他咧咧嘴,“對了,我沒問任何人我和你當初是怎麽個談法,我也不問你,我會自己想起來的。”

陳子輕沒上樓,他知道遲簾要跟他談,就這次吧,把該說的都說清楚。

遲簾在廚房燒水,顧知之為什麽要故意裝作不認識我。

他應該裝作不認識我,因為我開視頻說他長得不好看,我攻擊他的相貌,都是我的錯,我他媽是狗東西。

怪不得他訂婚的時候,我心臟疼,怪不得我會被他吸引,怪不得我在門外聽他跟謝浮做,心臟痛得要死了。

不是中邪,也不是情動,是久違了。

我的一切都刻上了顧知之的名字,它們認主。

每次的莫名其妙,不知所雲,每次的中邪反應都是我愛顧知之的痕跡。

我要是沒失憶,爸媽和奶奶不反對不幹涉,像謝家支持謝浮一樣支持我,那我跟顧知之該有多好。

狗屁的情深緣淺,一定是有人惡意拆散。

遲簾丟下水壺沖到客廳:“顧知之,我失憶這事有蹊蹺,你等我查清楚,我把人揪出來,我們……”

陳子輕沒有半分動容。

遲簾頓時就失去了方向,所有都是徒勞的無力。

他灰頭土臉地回到廚房,把水壺的插頭插上,一個人自說自話:“我沒想起來都這麽喜歡你,這讓我怎麽可能看著你跟我發小在一起。”

說完了,遲簾狼狽地擦了擦眼睛,若無其事地回客廳,他瞪著兩次喜歡上的人:“你打算怎麽處置我?”

陳子輕說了一句話,引得四周陷入死寂。

他說的是——很少有人知道我們談過,很少有人不知道我是謝浮的未婚妻。

遲簾始料未及:“我們談的時候,我沒在朋友圈公開過你?”

陳子輕靜靜看他。

“竟然沒有。”遲簾不敢置信地喃喃,“為什麽沒有。”

陳子輕說:“因為你還不足以背負得起公開的後果,因為你爸媽不讓你當同性戀,不接受你和同性在一起。”

遲簾幾番張口,發不出一個音節。

直到陳子輕說:“現在的你也是一樣。”

遲簾臉上火辣像被人暴力扇了十幾個耳光,鼻息口腔都被血腥充斥,他聲音發啞:“你覺得我比不上謝浮,我家比不上謝家,我爸媽比不上謝浮的爸媽。”

陳子輕搖搖頭:“謝家是例外,大多家庭是你家那樣子,我能理解。”

遲簾嘲諷:“真夠善解人意的。”

陳子輕靠著沙發背,眼下有不淺的陰影。

“可是我怎麽辦,我不是故意忘記你的。”遲簾像條沒人要的大狗蹲在他腳邊,握住他的膝蓋,手磕在自己腕骨上面,“我在努力記起來了,你等等我,等我記起來了,我們就重新在一起。”

陳子輕無語又無奈,就算他不是為了任務,那也不可能跟遲簾回到曾經,感情哪是說分就分,說和好就和好的,他一個宿主,為了從第一段愛情的影響中抽離都花了好幾個月時間。

“不能了。”陳子輕說。

遲簾一副撒潑打滾要糖吃的小孩架勢:“怎麽不能,我的記憶是沒了,可我的身體記得你,它只任你,你要對我負責,你必須對我負責。”

陳子輕把膝蓋上的手撥開,他沒用什麽力道,遲簾卻像是被萬劍穿心,失去了掙紮的力氣。

“對不起,我沒法對你負責了,我們之間早就不可能了。”陳子輕認真地說。

遲簾側身坐在旁邊:“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了?”

“是的,”陳子輕一字一頓,“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了,遲簾。”

遲簾兩眼無神:“我不信。”

陳子輕告訴他:“我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的前提一定是已經從上一段感情裏走出來了,我不會讓自己站在新舊兩段感情裏。”

遲簾固執地重覆:“我不信。”

陳子輕用手捂住憔悴的臉,累得不想應付遲簾的孩子氣。

遲簾沈浸在自己的世界,他自顧自地抖出計劃:“我假期還有二十天,我哪都不去,我就在這耗著,我要耗到能記起我們的點點滴滴。”

陳子輕的聲音從手縫裏鉆出來:“記起來又能怎樣呢,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?過去了就是過去了,遲簾,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和謝談戀愛的時候鬧。”

遲簾傷心死了:“對你來說,我是在鬧?我被周圍人欺騙隱瞞的憤怒,我在發現我喜歡的人不止是發小老婆,還和我有過一段情的痛苦迷茫都只是在鬧?”

陳子輕沒說話。

遲簾口中是冷得掉渣的話:“顧知之,你有心嗎?”

陳子輕放下手說:“我沒有心。”

遲簾喉嚨裏哽上了,他有的,他要是沒有,我怎麽會再一次喜歡上他。

是他自身的優點和對我的感情讓我心動,刻入靈魂。

哪怕我的記憶沒歸位,情感已經黏上了他。

媽的。

遲簾痛恨自己為什麽到現在都想不起來,他想起來了,肯定就有優勢了,他可以打出更多的牌,全是關於他們獨一無二的記憶。

那是謝浮作為一個配角看客插入不進來的,只有他跟顧知之是那些記憶裏的主角,他有信心能讓顧知之對他舊情覆燃,重新回到他的身邊。

可他就是記不起來。

遲簾咬了咬牙,蒼白又偏執地說:“你是我的,你本來是我的。”

陳子輕望著墻上掛鐘,他該上樓看謝浮了,於是他加快語速:“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,你的家人都反對,你又無法護住你想要的,這已經能說明我們不合適了,你要做的應該是繼續你已經開始的新生活,你才十八歲,你的未來都沒真正走上主幹道,我不過是你主幹道前的那段助跑道上的一個npc,我的存在是給你提供青春期的初戀,我在那個階段盡可能的滿足了你,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情感經驗,之後我們就沒關系了,你有你的……”

遲簾冷不丁地打斷:“那我就跟家裏決裂。”

那麽長一番話,他只聽了其中的一小部分,別的都置若罔聞。

陳子輕心力交瘁:“你什麽時候才能成熟起來。”

遲簾歇斯底裏:“老子不想成熟!”

陳子輕看著依然一如既往任性天真的少年,他鄭重地叫出少年的名字:“遲簾。”

遲簾繃住全身,他屏息垂眸,五官生得漂亮,眼角眉梢不見張狂傲慢,像等待宣判的囚犯。

判決下來了,是死刑。

因為陳子輕說:“你喜歡我就成全我,好嗎。”

遲簾看他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殘忍的劊子手:“那你為什麽不成全我?”

“你不成全我,我會死的,我之前為了不讓你再犯心臟病出現生命危險,盡可能的不露出做過你前任的痕跡。”陳子輕抿了抿嘴,“你呢,你想看我死啊?”

“不跟謝浮談戀愛就要死?”遲簾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,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,居高臨下地批判著負心人,“你一副不喜歡我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樣子,你自己又是什麽樣,沒了謝浮就活不成?顧知之,你就這麽愛他!”

陳子輕絲毫不遲疑:“我很愛他。”

遲簾把唇角抿直,他下顎線條收緊,像是在竭力忍著不哭出來。

陳子輕的語氣裏有著懇求:“我現在就想好好跟謝浮在一起,別的什麽都不會去想,希望你看在我全心全意喜歡過你的份上,成全我的願望。”

遲簾半晌出聲:“好,我成全你。”

下一刻就抄起茶幾上的花瓶砸到墻上,花瓶瞬間四分五裂。

陳子輕耳邊突有巨響,帶出強烈的嗡鳴,緊接著他就發現遲簾的輪廓在他眼中逐漸模糊,有液體從他頭上流了下來,打濕他的耳廓,往他脖子裏淌,他發出一聲痛叫。

一串淩亂的腳步聲從樓梯那裏傳過來,謝浮跑下樓,他跑到客廳,雙手扶住要從沙發上倒下去的人,臉白得像鬼,眼底迅速蔓上無措的猩紅:“老婆,別動,不怕,不怕。”

他手指抖個不停,連帶著整個身子都在抖,有水光從眼眶裏掉落:“是我的錯,是我讓你出了意外,是老公不好。”

陳子輕瀕臨昏迷,他撐不開眼,只是沒什麽生息地靠在謝浮懷裏。

遲簾呆楞地站著,面孔煞白。

謝浮嘶聲:“還不快去開車,你是不是要他把血流幹?”

遲簾聲線發抖:“我……我腿軟……”

抖得更厲害的謝浮怒笑:“沒用的廢物。”

他一把抱起滿身血腥味的愛人,闊步往大門方向走。

遲簾在原地待了幾秒,他大力錘砸腿,摳抓腿通過痛感找回點知覺,踉蹌著追了上去。

他再也不敢任性了,這輩子都不敢了。

遲簾哽咽著去開車,他機械地爬坐進車裏,眼神空洞,滿臉都是淚,腦子一片混亂。

謝浮打給季易燃:“我老婆的頭受傷了,你出來幫我,”

沒說完就被掛斷。

很快的,季易燃的身影出現在家門口,他破了父親定制的家規,一路奔跑著出來,喉嚨裏喘出破亂的粗氣。

季易燃發現後座的那個人半邊肩膀被血染透,他眼皮直跳,指骨顫了下。

遲簾讓開駕駛座的位置,季易燃坐了進去,他兩只手放在方向盤上面,然後就不動了。

像是進入了空白狀態,神情空白,大腦空白。

謝浮在後座抱著已經昏迷的老婆,他見狀,不得不在老婆被血跡覆蓋的耳朵上吻了吻,打開車門走到駕駛座那邊。

他一個對外向來有風度有涵養的人,破天荒地說出粗話。

“都他媽是廢物,滾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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